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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一条精织细秀的“裹尸布”

赵皓阳 大浪淘沙 2024-01-20

文艺作品的叙事、表达方式的选择,是通过不同角度对历史记忆进行重构。

比如对于“先富起来”群体的展示,如果用美感、道德化、理想化去粉饰他们,那就是《繁花》;

如果是想揭露先富集团们,资本原始积累的血淋淋,那就是《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和《暴裂无声》;

本来想揭露罪恶,但是表达的时候纠结了纠结,夹杂了先富们温情脉脉、人性化的段落,导致观众的情感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那就是《狂飙》。

我习惯是等电视剧完结之后一口气看,昨天今天看了十集《繁花》,从摄影、画面、艺术表达来讲,我是跪着看的,王家卫不愧是王家卫。但是从剧情来说,我是从头到尾都发出不屑的“嘁”的声音——

把先富阶级的财富积累道德化、优美化、正义化、个人奋斗化、能力归因化、商战智慧化,是对真实历史的遮掩、罪恶与剥削的粉饰、人民记忆扭曲。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我看《繁花》的状态:一方面不断赞叹于王家卫的天才,不断在影像与音乐中获得审美的享受;一方面又要对剧情捏着鼻子,否则就要被“先富起来”阶级们用超剂量香水和粉脂试图掩盖的尸臭味熏死。

哪怕你拍成《了不起的盖茨比》那样对上流社会有批判性有反思性的作品呢?我绝对会说墨镜王最牛逼,谁反对墨镜王我就反对谁。但偏偏就成了一条华丽的、手工的、匠人精神的、精织细秀的、有超高审美价值的——裹尸布。

我也是在抱怨什么,因为早就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了,现在几乎所有的文艺作品只要拍一些现实题材,都离不开对财富和权力的上位阶级的美化,以及对平民阶层庸俗的想象与恶意的揣测。老读者肯定知道,我对相关的话题是天天骂、月月骂、年年骂,所以已经毫无情感上的波澜,已经可以剥离这种尸臭味去单纯享受视听影像带来的享受。

首先我必须要承认王家卫的伟大,他是审美的教员,是颜色、气氛、镜头语言的缪斯,我批评《繁花》的意识形态问题跟王家卫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这就是主流的意识形态,我是非主流的、甚至是反主流的,因为底层人民的声音、无产阶级的声音、穷人的声音近几十年来都是越来越“去主流化”的。

抛开艺术成就,对《繁花》的评价根源是立场问题:究竟是为无产阶级说话,还是为财富和权力的上位者说话?

请大家相信我的结论:“先富起来的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当然,你可以觉得这是一个“仇富”的底层人发表的“反社会言论”,那么我修正一下这句话,让其表述更加严谨和学术:“先富起来”的阶层,不具备任何道德性。

这个我在新年第一篇文章中已经讲解过了,这里再简述一下,“先富起来”的人们可以分为以下几个阶段:第一,“官倒军倒”阶段;第二,侵吞国企、国有资源阶段;第三,对外贸易中吃血汗工厂、廉价劳动力的红利;第四,土地财政与房地产;第五,金融,尤其是买办金融(为华尔街打工);第六,互联网新富阶级。

在这六个阶段中,也就互联网巨头的钱相对、稍微干净一些,这也是他们敢频频抛头露面发表“996福报论”“我不爱钱论”“奋斗才是人生底色论”等反动言论的底气。再之前的那些“先富们”,有几个有底气站到阳光底下的?

当然,这种“干净”也是相对的,互联网巨头的财富中,也包含着大量剥削成分、买办成分、垄断成分、金融欺骗成分。就以美团为例,往死里压榨外卖员,想尽一切办法欺压小商家,对消费者极尽所能割韭菜,堪称“一鱼三吃”的典范。

我只是举这样一个简单的例子让大家对比下,之前的“先富起来”的阶层们,则就更加肮脏龌龊上不得台面了。比如某位臭名昭著的资本家,到处标榜自己“个人努力”“不靠父母”,结果在他自传回忆录第三章里就讲述了自己怎么发家:

“我前后填了三次党员表,当时部队知道我父亲的位置,所以经常让我回北京采购东西。那时物资紧张……我母亲在北京二商局工作,还管供应,所以我经常借这些关系给部队采购物质……我也是第一个用军用飞机倒‘走私品’的。我们等于在‘销赃’……”

——这就是标准的“官倒”“军倒”。当年“先富起来”的那一群人,基本都是利用了类似的种种特权。再比如侵吞国有资产的问题,可以看看比《繁花》好看一亿倍的电视剧《漫长的季节》,感受下当年厂长、科长、港商是怎么掏空一个辉煌的大国企的。

然而“先富起来的人们”却往往喜欢用道德性、个人能力、努力奋斗去美化和标榜自己,就像当年能通过家庭关系调用军用火车和军用飞机到物资的臭傻逼资本家,挂在口头上的言论是“我们不拼爹”。

而这种颠倒历史的过程中,艺术家成为了他们最好的伙伴,用温情脉脉的面纱、个人奋斗的叙事、优雅与美的装点、成功者不可以质疑的光环,去彻底把真实的、血淋淋的、吃人的历史颠倒了过来。毕竟“办大事还是需要搞艺术的”。

于是,容易轻信的、善良的人民群众就这样被扭曲了记忆,就像写这篇文章,绝对会有已经被PUA到深入骨髓的“精神资本家”们拍案而起:仇富思想!你行你上!极端发言!刁民反贼!

这我并不怪他们,因为长久以来的记忆修改与历史粉饰,已经改变了相当多数人的记忆与意识,“改写历史的两根柱子”已经完成了,想要让颠倒的历史再正过来,恐怕需要整整一代人的努力。

就像那些莫名其妙吹嘘九十年代的人们,我曾经实在看不下去了,愤怒地写了一篇还原真正90年代的文章《很多人对于90年代的评价,都加了一层失真的“美化滤镜”》,我发现真正经历过的人很难去自欺欺人怀念90年代,反而社交网络上一些00后们,受一些网络段子、梗文化、虚假作品的影响,对于90年代建立起了一个扭曲的、甚至彻底相反的历史记忆。

这就是为什么我必须要批判《繁花》的原因。《繁花》,就是一部中国版的《马戏之王》,王家卫用他优美的画面,休·杰克曼用他优雅的嗓音,彻底扭曲了一段野蛮的、血淋淋的历史。

电影《马戏之王》中狼叔饰演的大资本家巴纳姆是一位大善人、慈善家,带领一群身体残疾的兄弟们实现梦想,马戏团宛如一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电影的结尾中:身体缺陷者、黑人、上流社会的儿子、从底层社会爬到上流社会又回归大家庭的人欢聚一堂……


说明了什么道理啊,很简单,说明了这个世界不需要贵族。最后用一句“最高贵的艺术是让人民开心的艺术”主题升华,多么“唯物史观”,多么“政治正确”。




然而历史上真实的巴纳姆是一个善于炒作的奸商,他最恶劣的行为是依靠身体有缺陷的下层人民为其牟取暴利,这也是所有资本家的原罪——剥削。

 

巴纳姆用1000美元买下了一位老黑人女仆,虽然当时买卖人口在纽约已经被视为非法,但是他却利用法律的漏洞,花1000美元“租”了她,并声称这位黑人奶奶已经161岁高龄,是华盛顿的奶妈。


巴纳姆每天强迫这位高龄女仆工作10-12个小时,结果不到一年她就因劳累过度而过世。这还不够,巴纳姆甚至不放弃用死人赚钱的机会,他安排了一次尸体解剖展示,当众剖开“当世最高龄者”脑袋,并向观众收取昂贵的门票。


 

可以看到,这位娱乐大亨、马戏之王,根本就没有把这些身体有缺陷的下等人当成“人”来看待,在他眼中他们只是挣钱的工具,就跟被他吹嘘的那个曾救过一个被孟加拉虎攻击小女孩的世界最大的大象“江豹”一样——


他们都是动物,都是展品,都是可以榨干到最后一丝的奴隶。


 

以华盛顿奶妈为例,当时光参观门票收入高达每周1500美元——在19世纪的那个年代,1000美元大概能买25匹马。同样,巴纳姆重金请来的“瑞典夜莺”——这位高贵的欧洲艺术家,也没有获得“称之为人”的尊敬。


巴纳姆不但自己当起了自己的“黄牛票贩”(用拍卖的方式出售门票),更在各大媒体上热炒编造的林德女士的花边新闻,以至于林德女士忍无可忍提前结束了合同。但此时巴纳姆已经净赚五十余万美元。

 

巴纳姆接连雇佣了长着大胡子的女人、侏儒和连体双胞胎等“展览品”。在电影中,在巴纳姆的鼓励下,这些被歧视和伤害的社会边缘人物终于找到了自身的价值,活出了真我——这其实是非常恶心的。


真实的历史是,这群人跟“瑞典夜莺”一样,完全成了巴纳姆牟利的道具,为了填满他的贪得无厌和频繁投资失败带来的巨额债务卖力演出。例如1855年巴纳姆大量投资康涅狄格州某钟表公司,随即破产;1857年巴纳德带着拇指汤姆和9岁天才儿童霍华到英国和欧陆演出,大受欢迎,填补了他欠下的巨额债务。


 

这位著名的侏儒“拇指将军”汤姆,被巴纳姆发掘时只有六岁,在这个年龄就开始了残酷的表演训练,不止包括歌舞、杂技、模仿拿破仑骑马这些“常规训练”,甚至包括一口气喝完一瓶香槟或同时抽六个雪茄。以现在的道德观和法律来看,这样使用童工甚至虐童,早就够把巴纳姆送进监狱了。

 

然而在好莱坞大片中,周扒皮成了“周大善人”,并永远的以“周大善人”的形象留存在历史长河中,他的罪恶就这样被一部洗白片洗刷的一干二净。



为啥百老汇和好莱坞要给巴纳姆洗地呢?原因很简单,巴纳姆就是娱乐资本的老祖宗,就是百老汇和好莱坞的老祖宗。


他们不惜编造历史,改变丘吉尔和巴纳姆真实人物形象与立场,无非是为了潜移默化给当代人洗脑:看见没,我们的祖师爷可是亲近人民、走群众路线的;看见没,资本的原始积累一点也不血淋淋,是温情脉脉的,是大家一起实现自己的理想的。


久而久之,黑的就变成了白的,影视作品中的艺术形象取代了历史中的真相,改写历史的两根柱子都完成了,“文艺还乡团”们又一次为统治阶级扭曲历史立下大功劳。



不过也不得不说,现在能揭露先富集团罪恶的影视作品确实极少,我想破头也就想出来那两部。因为最核心的两个问题:第一,拍影视作品需要投资,还不都是先富集团出这个钱吗:第二,能成为“先富起来的人”,必然100%要涉及官商勾结、权力寻租的隐藏剧情,这个审查就非常严格。

这里给大家推荐一下《漫长的季节》《风中有朵雨做的云》《暴裂无声》这三部作品,这至少能够揭开“先富”们虚伪的面纱。我简单说两句——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的核心元素包括并不限于:拆迁、地产商、黑社会、权力寻租、富商与官员勾结、上流阶层的奢靡与腐化、精英社会的欲望与毁灭。


广州,地产巨鳄,上市公司,总觉得在映射啥,但在当时确实是一个不可明说的话题。电影至少能体现一点:资本的原始积累,没有干净的。要么公开的掠夺,踩着被强拆者的血上(当代羊吃人运动);要么与权力交媾,产下腐败的孽子。


 

影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人性的光影斑驳。人无非两种欲望:物欲和性欲——通俗点就是金钱和肉体。有欲望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膨胀,膨胀了就容易爆炸。奢靡腐化的上流社会自己玩死自己,是我等无产阶级最喜闻乐见的。


电影《暴裂无声》中,昌万年的形象直白地告诉了我们来自顶层社会的“原罪”,就如马克思所说: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煤老板”出身的昌万年,永远离不开一个镜头——吃;表面上吃西红柿、吃羊,但归根结底还是那两个字——吃人。



中产阶级律师徐文杰,就是权贵们的“打手”——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是制度和意识形态意义上的。这种精英阶层没有自己的意志,他们必须遵从统治阶级制定的规则和秩序,负责宣扬统治阶级价值观,是统治阶级意志的执行者。


这一群体有何特点?就是我们教科书里那句经典的话:资产阶级的软弱性和妥协性。看电影每一个情节都在展现徐文杰的软弱与妥协,这就不用我多分析了。

 


苦大仇深的劳动人民张保民,是一个哑巴。这其实是导演象征性的表现手法,代表着所有底层人民共同的特质——失声。


然而《暴裂无声》中无产阶级之间的状态,是电影里展现的为数不多人性温暖的部分。比如那位帮忙找磊子的老乡,给翠霞带了他母亲用的药(她们患的是一种病,就是采矿导致的污染问题);再比如矿上的工人对于保民这位“后生”力所能及的帮助;再比如被保民戳瞎眼的屠户,关键时刻帮了保民一把。


这个电影的三观就十分正了嘛:权贵阶级和精英中产们,要么是自私自利的小人,要么是吸血的恶魔,只有无产阶级是人性之光——这是他们阶级属性决定的。

 


然而遗憾的是,上述几部优秀的作品不是主流,是非常非常稀缺、我想破头也就能想出来这几部。相反,把“道德”和“美”留给上流社会,把“龌龊”“野蛮”“堕落”留给穷人,是当今绝大多数作品最普遍的的套路。


我有一种“小布尔乔亚过敏症”,在《繁花》精致的画面与氤氲的氛围中,这种过敏症愈发严重了,以至于产生了某种幻觉:胡歌帅气的面庞逐渐模糊,茂密的秀发逐渐变秃,最后变成了葛优的样子——

“导演,咱拍的是浦东还是上海?”

“上海就是浦东,浦东就是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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