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院 · 闲话 丁东:出版往事(一)
丁东 历史学者
陈敏之其实当时年纪已经很大了,已经70多岁快80的人了,我一看人家年纪这么大的人,而且又是顾准的弟弟,人家愿意见我,其实那天本来我这中午就要出门,我说赶快去见。我去跟他见面,大概交谈了两个多小时。
出版往事(一)
丁东
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的题目叫《出版往事》。
我参与编辑出版的第一本有影响的书是1997年出版的《顾准日记》。这个就是顾准这个人,可以说是当代中国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家。
我们现在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个概念就是他最先提出来的。他50年代就提出了这个理念,60年代就把它完善化,所以说现在大家公认顾准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思想的最早提出者。
顾准他不光是这一点,他是应当说是在毛泽东时代,当时大家都在个人崇拜当中,都没有自己独立的思考,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可以说中国知识界都基本都丧失了的时候,但是他保持了这个。
但是他是1915年生,1974年去世,他只活了59岁,就是说他的思想在他活着时候,只有很少数人知道,但是他去世之后,他的著作的出版也经历了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到了1994年是他逝世20周年 ,这个时候他留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著作 ,叫做《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
其实是他和他的弟弟的通信,这个由他弟弟把它整理出版,当时是叫《顾准文集》,是在1994年出版,出版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动静。
但是我当时因为在北京,我在那朝内大街人民出版社门口读者服务部,我知道这个书的价值,因为他这个书里的一篇文章,在我们这《晋阳学刊》登过,原来我在山西社科院是《晋阳学刊》的编辑,我知道顾准思想很有分量。
我就买了一本,买了一本之后,我把顾准留下遗著我都读了一遍,我觉着应当说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思想家。因为我学的是历史,我当时我就是想研究叫做当代中国的民间思想史。
我要弥补思想史上的一个缺环,也就是说在毛泽东时代有没有一些高人,提出了比较独立的比较超前的思想,那么顾准就是其中的一个,非常杰出的一个。
我当时读了这本书之后,我就感到他的思想很丰富很深刻,我当时我前后写了三篇文章,一篇文章在《读书》发表,就叫《当代思想史上的缺环》,一篇在《中华读书报》发表,叫《愧对顾准》,还有一篇我记不住,好像是在《博览群书》发表,反正我发表了三篇文章。
后来大概在1996年初,这个时候有一天我在家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结果这电话说是“我是陈敏之,你能不能来这和我见一面”。他就是顾准的弟弟,就是《顾准文集》的整理者。
陈敏之其实当时年纪已经很大了,已经70多岁快80的人了,我一看人家年纪这么大的人,而且又是顾准的弟弟,人家愿意见我,其实那天本来我这中午就要出门,我说赶快去见。我去跟他见面,大概交谈了两个多小时。
我就问他,我说顾准除了这些之外,还留下没留下一些其他的文字、其他的著作,我觉得这样一个人,他不会仅仅是这么一本书。后来他跟我说,他说顾准还留下了一些日记。
我当时马上我就感到日记可能非常有价值,我就跟他,当时我也没说什么,后来这个就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有一个编审,一个老太太叫黄德志。当时她承包了中国社科院的书店。
有一回我到她那儿,她说丁东你那儿有没有什么好的书稿,咱们策划出书。后来我说我最近见到顾准的弟弟,我听说他那保存着顾准的日记。她说这个好,她说你把这个稿子弄来咱们一块出。
这样我一看她积极性这么高,我就跟陈敏之联系。陈敏之就是说有,这样的话,就把顾准遗留的这三本日记就给了我,当然给我的是复印件。
我一看价值确实很高,这样我就找到黄德志,我说你看这个书稿我已经拿来了,咱们是不是怎么想办法出。她说行,咱们就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
结果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的总编辑叫王俊义,他后来跟我合作一块编口述历史,他给这书稿写了非常高的评语 ,但是那社长说什么也不敢出,结果达不成共识,完了黄女士又把这稿子又拿到团结出版社。
团结出版社反过来了,是这个社长想出,总编辑不敢出,反正是都知道这价值高,但是最后就是过不去。
正在这时候,我就觉着没法跟人家陈敏之交代,正在这一筹莫展之时,这个时候湖南当时《书屋》杂志的社长叫周实,他跟我也是朋友。他来北京说起这事,我说我最近碰见一麻烦,你看我把人家顾准日记这本书的稿子都拿齐了,编也编出来了,就是出不了。
他说我给你找个人。结果他给我推荐了一个他们湖南的一个他们文学杂志《芙蓉》的编辑,《芙蓉》编辑姓谭,叫谭合成,他让他老婆下了海,在北京办了一文化公司,就是书商吧,简单说就是书商。完了他说这行,我来给你运作这事。
结果他就找到了经济日报出版社,经济日报出版社那社长叫做初志英,这人我估计他是个红二代,是干部子弟,比较有魄力。他说“我出”,他就给出来了。
结果就是说这本书一出版,当然这本书是《顾准日记》,当然作者是顾准,那么编者就是我和陈敏之,编的过程当中请谁做序,请谁题签都非常顺利。
我请王元化题写书名,王元华马上就给提,不,请王元化作序马上就作,请李锐题写书名,我想想,王元化题写的书名,反正是找谁都行 ,找谁都支持,现在这些鼎鼎大名,这些什么吴敬琏什么,找谁谁支持。
结果书出来之后,那这个社会评价非常之高,当时就是各种报纸杂志登的这书评,我看就不下百种,都给予最高的评价。这个人家说叫马太效应,就是说你越有人家越给你,你越没有你越得不上。
我这个就是编了这本书之后,我再想编什么书,再想搞什么出版,这个一下就顺了。人家觉得你能做事儿,你能做成有价值的事儿,这样的话人家就都愿意给你开绿灯,出版社也愿意找你商量合作,书商恨不得就围着你转。
所以说就是说等于是这本书的出,我在这之前也编过书也出过书,但是就是说这本书的出版,就把我给提上了一个比较高的平台,从此之后做事的机会也多了是吧,能够做成事的机遇也就好了。
所以说这本书出了之后,然后因为当时那么多人都要评论这个书,而且都是一流的学者,我又把这些个评论我又弄在一块,又编了一本书叫《顾准寻思录》。这个等于就是说有关顾准我就先出了这两本书。
其实后来我又促成了一件事,中国青年出版社出了顾准文存四卷本。到目前为止,顾准的著作最全的就是这四卷,当时中国青年出版社也是找到我,因为他们出《王小波文集》五卷很成功,说是咱们是不是出,我要出顾准文存四卷。
但是顾准留下的东西并不都在陈敏之手里,虽然顾准的遗嘱说是我的,除了《希腊城邦制度》,我是委托给吴敬琏,其他的我委托给陈敏之。但是实际上顾准留下很多笔记,他是顾准,因为他挨整,等于在他专案材料里头的。
结果顾准这去世之后平反之后,把这返还给他儿子。顾准的儿子叫高梁,但是这个高梁跟陈敏之,就是顾准的儿女跟陈敏之关系不好,因为这陈敏之写了文章说:你看顾准临死的时候,叫你们见你们都不见。
陈敏之很有气,但是这顾准的儿女他也是很委屈,他说你看我们当时跟施义之,这等于顾准的母亲住在顾准的女儿家,她这女婿叫施义之,当时公安部的负责人,他对这顾准的子女都很关照。
但是由于他那个特殊的位置,他又不愿意跟顾准来往,甚至就是说顾准的母亲想跟顾准见面,他都不敢让去。因为他是公安部副部长,他那车牌子警察都认识,他就不敢让老太太跟顾准见面。
所以说就是造成了在特定的情况下,就是顾准的五个子女跟这个顾准的弟弟,他们互相之间很有意见很有矛盾,但是最后顾准留下的东西是分别藏在两边。
这个时候就是我呢,从当中我起了点沟通的作用。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顾准的儿子认识了我,我说不管怎么说,现在人家中国青年出版社愿意出一个四卷本子,顾准遗著,是不是你们能把两边的东西合到一块。
最后等于我还是牵线,让顾准的儿子把顾准留下的一些笔记和陈敏之留下的东西,两个合在一块,最后出了四卷。就是一个是《顾准文集》,一个《顾准日记》,一个《顾准笔记》,一个《顾准自述》。
这样他这四本书合在一块,就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东西了,这就是有关顾准书籍的出版,我就讲这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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